神鵰離影 (23-2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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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:痴心如夢
情之一字,如江湖,如風浪,迷濛而變幻無常。有人傾盡一生,守望著一段不歸的緣分,到頭來,卻換得秋水望穿,青絲成霜;有人朝夕相對,耳鬢廝磨,卻終究敵不過光陰荏苒,紅顏凋零。
人們總以為,深情不負,便可攜手共白頭。卻不知,這世上多的是愛而不得,求而不能。當滿腔熱忱化作泡影,當執念如塵土般飄散,又有幾人,能真的做到回首無悔?
情愛如劍,既可刻骨銘心,亦能寸寸傷人。若參不透,又如何能真正放下?若放不下,又何來瀟洒一生?
初冬時節,荊門城巍然矗立於群山之間,三面環山,雄踞要衝,素有「荊山門戶」之稱。
城前漢江蜿蜒,如一條碧玉長練,在薄霧中若隱若現。江風夾著寒意拂過,掠起河面層層漣漪。偶有商船破浪而來,船帆在風中獵獵作響,帶著遠方的貨物、消息,甚至一些不知名的江湖風波。
城中街巷炊煙裊裊,茶寮酒肆里飄出濃濃的暖香,掩不住人間的溫情煙火。 來往的商賈披著厚衣,步履匆匆,夾雜著馬蹄聲和叫賣聲,匯成一曲冬日商道的樂章。沿街的店鋪鱗次櫛比,有人賣溫熱的糖葫蘆,有酒坊小二提壺熱酒跑堂叫賣。寒霜悄悄攀上屋檐,凝成一層晶亮的白邊,映襯得磚瓦蒼涼,而人聲鼎沸中卻不見蕭索。
遠處的山巒籠在濃霧之中,如水墨丹青般暈染開來,時隱時現,仿佛江湖中的舊夢,飄渺而難以捉摸。
這裡雖不及襄陽、江陵繁華,卻是江湖中的一方要道,四海之人皆可能在此聚散。偶有行色匆匆的旅人,裹著蓑衣、肩負長劍,踏過寒霜而來,消失於小巷盡頭。
「吱呀」一聲,冷風裹挾著淡淡幽香湧入。黃昏將至,城東一家名為「聚賢居」的客棧里已是燈火通明,酒香四溢。客棧不大,卻乾淨利落,來往多是江湖小販或跑單幫的客商。一處臨窗的角落裡,坐著兩個江湖漢子:一人賊眉鼠眼,形容猥瑣;另一人滿臉橫肉,氣勢兇悍。二人倚著酒興低聲閒扯,不時發出壓抑的怪笑。
掌柜抬頭,只見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而入。她身姿輕靈,宛若凌波仙子,容顏清麗絕倫,絲毫不施粉黛,卻美得令人移不開眼。那雙眸子如寒潭秋水,清冷中帶著疏離。掌柜愣在當場,連算盤珠都忘了撥動。那兩名江湖漢子也停下閒談,四隻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,滿臉驚艷,其中滿臉橫肉者更是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。 「住店。」白衣女子聲音清冷,卻透著幾分倦意,仿佛走了很遠的路,也像心中藏著說不盡的憂慮。
掌柜這才回過神,連忙堆笑:「客官是要上房,還是普通客房?樓上臨街有一間『天字號』,窗外望街,清凈舒適,您看——」
白衣女子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,輕輕放在櫃檯上,語氣依舊淡漠:「就那間吧。」
掌柜見銀子分量不輕,眼睛一亮,忙不迭地在櫃檯後翻找鑰匙。待他抬頭,卻已不見那白衣女子的身影,再往樓上望去,只見一抹白影已到了二樓。他搖搖頭,將銀子拿起掂了掂,心道:這一錠,怕是夠住半月有餘了。
客棧角落裡,那兩個地痞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抹白色的身影。從白衣女子在櫃檯前付帳,到她飄然上樓,再到那道白影徹底消失在樓梯拐角,兩人的視線始終未曾離開,仿佛被勾了魂一般,直到此刻才如夢初醒。
「大哥,那妞真帶勁!」賊眉鼠眼的瘦子說道,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龍女消失的方向。
滿臉橫肉的壯漢咽了口唾沫:「確實夠味,身段,氣質,都沒得挑。」 瘦子露出猥瑣的笑容:「嘿嘿,大哥,你說咱哥倆有沒有機會……」 壯漢摸了摸腰間的鬼頭刀,沉聲道:「別急,這娘們身手不一般,先摸清底細。」
「怕啥?有大哥你在,還怕她一個娘們不成?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風流!」瘦子借著酒勁壯膽。
壯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,沒有說話,只是端起酒碗:「喝酒!這事,從長計議。」
兩人繼續喝酒,目光卻時不時瞟向樓上,各懷鬼胎。
門帘再度被掀開,一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走了進來。那道士約莫三十出頭,長眉俊目,雙眸頗有神采,只是神情中帶著幾分痴迷,仿佛丟了魂一般。 「道長,您是吃飯還是住店?」掌柜依例詢問。
道士恍若未聞,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兒,目光呆滯。
「道長?道長?」掌柜又喚了幾聲。
道士這才如夢初醒,勉強把視線轉向掌柜,聲音乾澀:「我……嗯……剛才那位白衣女子……」他指了指樓上,話卻說不完整,目光又忍不住飄回樓梯處,似乎還想看見什麼。
「本店不打聽客人來歷。」掌柜的語氣已帶了幾分不快。
道士似在努力回想,又仿佛無話可說,最終只是在窗邊坐下:「給我……來壺酒,上兩個小菜吧。」
不久,小二端來熱氣騰騰的酒菜,他低聲道謝,神色恍惚,目光時不時望向樓上。酒已下了數杯,菜肴卻仍幾乎未動。
角落裡那兩個江湖漢子看得有趣,低聲竊笑:「瞧這道士,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。」
「出家人動了凡念,倒也難得。」
道士正自痴望樓上,門帘突然又被人掀起,只見一個形容瘦高、步履洒脫的道人大步進來,正是趙志敬,而先前的道士不是那痴迷小龍女的甄志丙還有誰? 趙志敬一眼瞧見那失魂落魄的師弟,嘴角浮起一絲譏誚的笑意。
「師弟,原來你在這兒自斟自飲?我還以為你去了哪裡,一轉眼便不見了。」趙志敬帶著幾分陰陽怪氣。
甄志丙忙不迭地起身:「師兄……」臉上滿是尷尬與慌亂。
「怎麼?在這兒喝酒也不招呼我?」趙志敬在他對面坐下,喚來店小二,「再添副碗筷。」
甄志丙低著頭,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。
趙志敬瞥見桌上未動的菜肴,似笑非笑:「叫了菜卻不吃,莫非是在等我?」他也不等回答,自顧倒了一杯酒,「師弟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。」
正說話間,樓上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。只見一道白影從樓梯上翩然而下,轉眼便出了客棧。趙志敬只來得及瞥見那清麗絕倫的容顏,便已心知師弟為何獨自在此飲酒。
「師兄,我……」甄志丙話未出口,已下意識地起身追出門外。
趙志敬尚未來得及阻攔,就見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客棧門帘之外。他望著師弟遠去的背影,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街邊行人漸稀,甄志丙遠遠緊跟那抹白影。忽然,她快步上前,追向一個身材高大的陌生背影。那人轉過身來。小龍女腳步微頓,清冷的面容上掠過一絲失望。夕陽正沉,餘暉灑在她的身上,勾勒出孤寂的輪廓。晚風拂過,吹起她鬢邊髮絲,也輕輕撩動了甄志丙的心弦。
「你說她……」趙志敬不知何時已出現在甄志丙身後,低聲開口,「會不會也是我們要找的人?」
他凝視那道倩影,見她正緩步朝這邊而來,眼中精光一閃,似乎已有了盤算。 趙志敬上前一步,拱手道:「龍姑娘,別來無恙?」
忽見趙志敬與甄志丙兩人,小龍女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頓,目光在趙志敬身上停留片刻,又輕輕掃過甄志丙,神色淡漠如霜。
她未發一言,只作不見,抬腳逕自前行。甄志丙看在眼裡,心中百感交集,張了張口,卻終究沒能發出半點聲音,只怔怔地立在原地,望著她清冷的背影漸行漸遠,直至消失在街角的拐角處。
小龍女行至客棧門前,恰逢那兩地痞從裡面踱步而出,臉上泛著酒足飯飽後的紅暈。那滿面橫肉的漢子一見她,眼中頓時精光四射,帶著幾分醉意上前攔住去路:「喲,這不是巧了麼!這位娘子,想必還未用膳吧?不如與在下共飲幾杯如何?」言語輕佻,夾雜著令人作嘔的酒氣撲面而來。
那賊眉鼠眼的同伴也湊上前來幫腔,眼中閃著醉意與貪婪,涎著臉笑道:「這位娘子,天色已晚,不如與咱們哥倆把酒言歡,共度良宵如何?」兩人酒意上頭,竟沒發現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兩名道士。
小龍女眉頭微蹙,清冷的目光如冰刃般在二人身上一掃而過,語氣淡漠如霜:「讓開。」
「喲呵,還挺有脾氣!」那賊眉鼠眼的漢子見狀,也湊上前來,「我兄弟好意相邀,難道還能虧待了娘子不成?」
甄志丙在後方看得真切,心中怒火頓起。他疾步上前,抬手左右開弓,兩記耳光重重扇在那滿臉橫肉的漢子臉上。
那漢子酒意霎時醒了大半,他捂著紅腫的面頰,目眥欲裂,勃然大怒:「臭道士,找死!」說罷便揚起右拳,如鐵錘般向甄志丙面門砸來。
甄志丙身形不動,出手如電,一把扣住那人手腕。他五指微微用力,那漢子立時發出一聲慘叫,疼得冷汗直流,浸透了後背。
賊眉鼠眼的漢子見同伴吃虧,悄無聲息地抽出腰間短劍,正要偷襲,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冷笑。趙志敬不知何時已立在他身後,五指如鉤,一把扣住他後頸,順勢猛地一甩,那人便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,像灘爛泥般重重摔在地上,短劍跌落一旁。
「哼,不自量力!就憑你們這點三腳貓功夫,也敢在爺爺們面前撒野?還不快滾!」
「算你狠!這事沒完!」那滿臉橫肉的漢子握著生痛的手腕,眼中卻閃過一絲凶光。他咬牙切齒地說完,一把拉起地上的同伴,狼狽而去。
小龍女神色淡然,仿佛方才的混亂與她毫無關係。她看了看一臉殷勤的甄志丙,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,轉身便進了客棧。
趙志敬忽然輕笑一聲,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:「師弟,你說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荊門城中?」
甄志丙的身子微微一顫,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。他低著頭,雙手無意識地顫抖著:「師兄......」
「怎麼?」趙志敬緩步踱到師弟面前,聲音壓得極低,「往事難忘?還是……」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,「心中仍有執念?」
「不,不是的。」甄志丙猛地抬頭,面色慘白,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,「我只是……」他的聲音越來越低,最後幾不可聞,「只是想贖罪……」
「贖罪?」趙志敬冷笑一聲,「師弟,你我都知道,有些事,做過便是做過,永遠也洗刷不掉。」他湊近師弟耳邊,「更何況,你真的只是想贖罪嗎?」 甄志丙如遭雷擊,踉蹌著後退半步,眼中滿是痛苦與掙扎。
「掌柜的,」趙志敬忽地轉身,提高聲音,「給我們安排兩間房。」他回頭看了一眼幾乎脫力的師弟,眼底閃過一絲陰冷,「既然緣分未盡,不妨,再續前緣?」
暮色漸濃,殘陽的餘暉透過窗欞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小龍女端坐在床榻之上,雙手結印,試圖以打坐平復心神。遠處暮鴉歸巢的啼聲陣陣,更添幾分蕭索。
她本想讓心緒如止水,卻總是難以如願。思緒仿佛谷中流水,逆也逆不得,偏又流向那個她努力想要淡忘,卻又時時浮現的身影。每每想到,心口便似被什麼輕輕牽動,一時難以名狀。
正當她雜念叢生之際,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嘈雜:腳步聲、說話聲此起彼伏,還夾雜著掌柜慌亂的解釋:「各位大人,小店都是正經客商……」
小龍女微微睜開雙眼,屏息傾聽,像是官府的人在查案。
「開門接受檢查!」捕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。
房門被輕輕推開,一縷淡淡幽香隨風飄出。捕頭抬眼望去,不禁一怔:門內立著一位白衣女子,容顏絕麗,氣質冷然,如月下仙子般清遠。那種不染塵埃的氣息,讓人不敢生半分褻瀆之意。
捕頭趕忙整了整衣冠,語氣也隨之放柔:「姑娘莫怪,近日城中不太平,奉上峰之命,例行檢查。」
小龍女微微點頭,輕聲道:「請便。」
兩名衙役入室搜查,捕頭卻似有話要說。他看著小龍女,放低了聲音:「姑娘獨自出門,還請多加留神。前些日子江陵傳來消息,說有三名蒙古細作潛入我境,如今怕是藏在荊門城。」
「蒙古細作?」小龍女依舊語氣平淡,但眼底微微閃過一絲異色。
「正是。」捕頭見她似有興趣,便繼續道,「據說那三人皆是異邦打扮:一人形似波斯商賈,一人似道士模樣,另一人像天竺苦行僧。這三人在江陵鬧出不小動靜,如今不知蹤跡。姑娘若見到可疑之人,還請及時告知官府。」
小龍女聽罷,只是微微頷首,算是知道了,便不再理會。
捕頭原還想再說什麼,卻見她目中寒意凜然,神色清遠,恍若隔世,終是收住話頭,帶著衙役退出房間。
門外依舊嘈雜,皆是房門開合的聲響,衙役們步履交錯,低聲詢問,走動聲在木板上沉沉迴蕩。約莫半個時辰後,動靜漸歇,樓下隱約傳來幾聲叮囑:「掌柜的,若見可疑之人,速速報官。」隨後,一切歸於沉寂,官府的人已然撤去。 房中重歸寂靜。她盤膝坐定,緩緩吐納,呼吸隨內息起伏,身心漸入空明。然而,外界的聲響依舊未曾徹底散去。
隔壁房內,兩名客商似仍未入睡,交談聲透過木板,隱隱傳入耳中。 一個沙啞的聲音悠悠響起:「這些蒙古人,真真是可恨。大老遠跑來我大宋地界,乾的都是些什麼勾當?拐賣我大宋子民,還說什麼招兵買馬……」 「噓,小聲些。」另一個聲音壓得更低,「說起可恨,江陵丐幫那幫人更可恨。堂堂七十二分舵之一,居然暗中勾結蒙古人,私相授受。嘖嘖,難怪……」 「可不是。前些日子一夜之間,整個江陵分舵被屠個精光,這不是現世報是什麼?」沙啞聲音中帶著幾分快意,「事後才查出他們暗中做的那些勾當,這叫天理昭昭……」
「報應,真是報應啊。」
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,似在回味這件大快人心的事。
小龍女靜靜坐著,聽著隔壁說起丐幫江陵分舵的事。丐幫,勾結蒙古…… 寒風如刀,荊門城西。
破敗的院落佇立在風雨飄搖之中,牆角的青苔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滄桑。屋內一盞孤燈,在風中搖曳不定,昏黃的光影投在斑駁的牆壁上,恍如鬼魅起舞。 尼摩星靠在牆角,那張古銅色的臉龐此刻已沒了血色。胸前的布條早已被鮮血浸透,一絲絲腥氣在風中瀰漫。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緊閉著,只有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,顯示出這位天竺高手正在忍受著非人的痛楚。
尹克西的步伐沉重而焦躁,一下下重重地踏在地板上。這位波斯商人平日裡精明幹練的臉上,此刻寫滿了不安:「三天了,」他突然停住腳步,冷冷地道,「為什麼還沒有消息?」
瀟湘子倚在窗邊,目光透過破損的窗欞,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。這個道士打扮的高手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,可那一雙眼睛裡卻閃動著複雜的光芒:「他讓我們等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」話雖如此說,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握住了腰間那根陰森可怖的哭喪棒。
「等?」尹克西冷笑一聲,轉頭看著尼摩星蒼白的臉色,「你看他還能等多久?」
正說話間,尼摩星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,一口鮮血噴出,在地上灑出一朵暗紅的花。「這傷……」他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,「等不及了……」
就在這時,院門外響起三長兩短的敲門聲,輕而緩,卻像一記重錘敲在三人心頭,令人心跳驟停。
「誰?」尹克西手按金龍鞭,目光凌厲,沉聲問道。
無人應答。
他眉頭微皺,幾步上前,拉開院門,冷風灌入院內,帶著刺骨的夜露之氣。門外,一個身形瘦削的人站在黑暗中,身著玄青色錦緞長服,外罩繡有雲紋的黑色披風,腰間繫著玉帶。頭戴烏紗幞頭,幞頭上鑲嵌著一顆暗銀色珠子,在夜色中泛著幽光。他臉色蒼白如霜,下巴光潔無須,目光幽冷,一派宮中禁衛總管的氣度。
風吹過,他輕輕攏了攏衣襟,仿佛夜寒讓他微感不適。那雙細長的手腕從雲紋披風中探出,白得幾近透明,宛如凝脂。
尹克西讓開身子,那人步履輕緩地走入院中,目光從三人身上掃過,帶著逼人的陰寒。
「咱家奉命前來告知,江陵那邊已派人尋你們了。」他聲音柔和,卻如寒風穿骨,字字猶如刀鋒,令人心頭髮緊。
「一路向東,一路向北。」他輕輕抖動拂塵,銀絲掃過地面,發出細碎的沙沙聲,令人不安。「明面上說是辦差,實則……」他頓了頓,唇邊笑意一冷,「是衝著諸位來的。」
尹克西和瀟湘子對視一眼,眼中多了幾分戒備。
「官府正在收網吶。」他聲音壓得更低,像是怕驚擾了夜色。話音剛落,他微微咳嗽一聲,以手絹掩住嘴角,似因多言而不適。「再不走,可就來不及了。」 他目光在尼摩星身上停留片刻,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個包裹,輕輕放在桌上。「這是咱家特意準備的上好金創藥,先給諸位止血。半個時辰後到東門碼頭,尋那掛青布燈籠的商船,自有人接應。」
轉而掃向尹克西和瀟湘子,他的眼神陰柔而銳利,如蛇信般冰冷,仿佛要看透他們的心思。沉默片刻,他忽而出聲,嗓音陰冷黏膩,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勢:「東西呢?」
二人一怔,略一遲疑,尹克西終是探手入懷,取出一封信箋,恭敬遞上。 他接過信,修長蒼白的指尖在封面上輕輕摩挲,似在確認什麼。隨後,他將信箋小心收入袖中,動作之鄭重,宛如對待稀世珍寶。
「今晚過後,咱家奉勸二位,莫要再踏足大宋一步。」他壓低聲音,語氣陰森,字字帶著不容違抗的意味。
話音方落,他已轉身而去。那身形飄忽如鬼魅,腳步輕若無聲,轉眼便消失在夜色深處。
屋內昏黃的燈火搖曳不定,寒意漸濃,仿佛那人帶來的陰冷之氣,還在空氣中久久不散。
尹克西與瀟湘子不約而同地望向角落,只見尼摩星倚靠牆邊,胸前布帶已被鮮血浸透,面色蒼白如紙,唇瓣乾裂,呼吸微弱如風中殘燭,仿佛隨時都會熄滅。 「你們走吧。」尼摩星忽然睜開眼,聲音輕如遊絲,卻透著一股堅毅。 「一起走。」尹克西低聲說,緩步上前,在他身旁蹲下,細看他臉上的慘白。「不是說好了……」
「正因如此。」尼摩星打斷他,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,在尹克西眼前輕輕晃了晃。「這東西,你們帶走。我留下,替你們引開追兵。」
他目光決絕,仿佛將最後的勇氣全部凝聚在這一刻。
瀟湘子張了張口,眼眶微紅:「可是——」
「別說了。」尼摩星扯出一抹苦笑,卻牽動傷口,疼得倒吸涼氣。「我這副樣子,走不了多遠。帶著我,只會連累你們。」
尹克西沉默片刻,接過信箋,收入懷中。他挺直腰背,聲音沙啞但堅定:「咱們一道走,誰也不能落下。」
尼摩星輕輕嘆息一聲,那聲嘆息里滿是無奈與不舍。他閉上眼,將頭靠在牆上,胸口微微起伏,呼吸逐漸平穩。
「得趕緊給他敷藥。」瀟湘子皺眉看向尼摩星的傷口。
尹克西扶住他的肩膀,解開布條,低聲道:「忍住。」
就在尹克西替尼摩星解開布條時,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,像是什麼東西踩過了積雪,又似有衣物摩擦樹枝的聲音。
尹克西與瀟湘子幾乎同時抬頭,目光凌厲,手中兵器微微一緊。
「有人。」瀟湘子低聲道,眼神警覺。
尹克西將尼摩星輕輕放靠在牆上,輕步走向門邊,透過狹窄的縫隙朝外望去。 青石小巷夜色沉沉,牆根下結著薄霜,濕滑的青磚泛著微光。兩道腳步聲輕輕迴響。
「媽的,總算拿到了貨。」老大拍了拍懷裡的布包,嘴角浮現一絲陰笑。 「那小娘們今晚逃不掉了。」老三搓著手,興奮地咧嘴,「冷得像冰塊,等『料子』發作,看她還能倔多久。」
「再倔也得軟成水。」老大咧嘴輕笑,「乖乖跪著伺候咱,樂夠了就撤。」 兩人一邊說著,一邊經過低矮的院牆。院內昏黃的燈火微微搖曳,風吹枯枝,影子搖曳如鬼魅。
老三望了一眼院牆,壓低聲音道:「趕緊去客棧吧,別惹麻煩。」
「怕什麼!弄完就走,誰能管得了?」老大嗤笑一聲,拍了拍懷中布包,腳步漸遠。
聚賢居客棧外
夜風微寒,窗紙輕輕作響。兩道黑影停在客棧外。
「就是這間,二樓靠里。」老三指了指,嘴角陰笑。
「你上去,我在下面接應,干利索點。」老大將布包交給他。
「放心。」老三接過,一躍而上,幾下便攀到二樓窗前。他取出吹管,小心戳破窗紙,將吹管探入。
就在此時,屋內一道黑影迎面飛來,快如閃電。
「砰!」巨響乍起,一張凳子破窗而出,正面砸中不軌之人。老三整個人從二樓重重摔在地上,當場昏死。
老大臉色大變,轉身撒腿便跑,不敢多做停留。
一道白影自破碎的窗口飄然而出,在月色下如雪般皎潔,朝著前方逃竄的黑影追去。小龍女腳尖輕點屋頂,每一個起落都輕盈似燕,素袍在夜風中翻飛,如一縷清煙般緊隨其後。
老大狂奔不止,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巷道中迴蕩。他回首一望,見那白衣女子如鬼魅般緊追不捨,心中暗暗叫苦,不敢有絲毫停頓,更加拚命地向前奔去。寒風割面,汗水浸透衣衫,可就在他即將抵達巷口之時。
一道寒光乍現。
他瞳孔驟縮,還未看清眼前之物,便聽得一聲刀風劃破夜色。
「唰」的一聲輕響,一柄長刀凌空斬下。刀光如電,勢如奔雷,鋒刃過處,將他頭顱與身軀一擊分離。熱血噴涌,染紅了青石地面。他的頭顱在空中翻滾幾圈,重重落地,面容上猶帶著未及消散的驚恐。
無頭的身軀向前栽倒,鮮血迅速在地面蔓延,在月光下泛著一抹駭人的暗紅。 小龍女佇立在屋頂,青絲隨風輕揚,衣袂飄飄。她美目遠眺,凝視著前方的一切。月光下,她那抹白影宛如融入了夜色之中。
遠處的院落中,刀光劍影交錯,殺聲隱隱。十餘名黑衣人迅捷如影,圍攻著院內的三人,勁風捲動枯葉飛舞,兵器交擊聲刺破夜空,寒光透出森冷殺意。 小龍女駐足屋脊,目光掃過院中。一個身著異域錦袍、如商人模樣的人揮舞金色長鞭,一名道士手持烏黑長棒,天竺僧人手中一條細長如蛇的兵器。 她微蹙娥眉,隱約覺得三人就是官府差役口中的那個蒙古細作。
一聲悶響,那天竺僧人兵器斷裂,寒光掠過胸膛,鮮血噴涌,濺落青石地面。他踉蹌幾步,仰面倒下。
異域商人眼見不妙,帶著那道士迅速朝城西方向撤退,十數道黑影疾速掠出,追向城西。
院中漸漸歸於死寂,刀光與殺聲仿佛隨著敵人的退散一併消失,只剩寒風卷過地上的枯葉,發出低低的嗚咽聲。
尼摩星靜靜地倒在血泊中,暗紅的鮮血順著青石縫隙緩緩流淌,月光灑下,血跡宛若妖異的花朵在青石上綻放,淒冷而刺目。
四周靜謐無聲,唯有夜風輕拂,捲起落葉飄零,仿佛天地也在為這一場無聲的殺戮默哀。
一道白影自屋檐飄然落下,衣袂輕揚,宛若月華流動。她步履無聲,青絲垂肩,眸中透著如秋水般的靜謐。
尼摩星的眼皮微顫,緩緩睜開雙眼,視線模糊中,那白衣勝雪的身影如同天竺傳說中的吉祥天女降臨,帶著聖潔與解脫。他的心中湧起一絲溫暖,淚水滑落。 喉間腥甜翻湧,尼摩星嘴角溢出血絲,用盡最後一絲氣力,指尖輕輕顫動,斷斷續續地吐出:「……果……哇……果哇……」
聲音微弱而含混,仿佛被血腥堵在喉中,又像是異邦口音使得發音模糊不清。然而那含糊的兩個音節,卻像一道悶雷,瞬間擊在小龍女心上。
她身子猛然一顫,耳中那陌生又熟悉的音節,像撕開封塵已久的記憶。她的呼吸停滯,目光驟然凝住,胸口仿佛壓著千斤巨石般難以起伏。
她上前一步,俯身靠近,唇微微張開,仿佛要問出口——「你說什麼?」 但尼摩星雙眼微睜,眸中最後一絲生機已然散去,呼吸停滯,手指垂落,身體漸漸僵冷。
小龍女怔怔凝視著他,唇邊的問話如哽在喉,久久未能說出。寒風捲起她的衣袖,獵獵作響,月光下,她的身影被拉得細長,卻掩不住那一抹揮之不去的恍惚。
尼摩星嘴角浮現出一抹安然的笑意,淚水隨之滑落,仿佛在這最後的回應中得到了救贖。他的眼神漸漸沉靜,伴隨夜風,靈魂飄然遠去,再無聲息。 小龍女眉心微蹙,耳中那模糊的音節仿佛揮之不去,像潮水般反覆湧上心頭。她站在夜風中,目光落在尼摩星冰冷的屍體上,卻無法集中思緒。胸口微微起伏,手指不自覺地攥緊衣袖。
那聲音仿佛仍在耳邊迴響,她怔怔站立,心緒亂如飛絮,竟未察覺到遠處傳來的雜沓腳步聲。
「龍姑娘!」一聲急促的呼喊驟然打破夜色。
小龍女猛然一顫,仿佛從夢中驚醒般抬頭回望。甄志丙快步上前,焦急地在她身上掃視,確認她安然無恙後才稍稍鬆了口氣。
「你們……」小龍女眸中閃過一絲恍惚,聲音低而輕,像是剛從混亂中找回自己,「你們來做什麼?」
甄志丙怔住,嘴唇微張,卻不知如何作答。趙志敬上前一步,朝她拱手,語氣溫和:「見龍姑娘深夜獨行,特來護送。師弟一片赤誠,姑娘莫怪。」 小龍女沒有回應,心中仍是波瀾未平,胸中壓抑著一股說不清的情緒。夜風吹動她的衣襟,帶著寒意,仿佛將她從混沌中一點點拉回。
趙志敬續道:「江湖險惡,龍姑娘孤身不便。我二人願送一程,權作昔日香火情。」
「不必。」小龍女冷冷吐出兩個字,隨即身形飄然掠起,足尖輕點,幾息間已融入茫茫夜色。
趙志敬望著小龍女消失的方向,輕輕搖頭,笑意中透著幾分玩味:「師弟,你瞧見沒有?她可沒半點留戀。」
甄志丙咬緊牙關,拳頭微微收緊,低聲道:「她一個人太危險了。」 趙志敬輕笑,意味深長地看向他:「怎麼,還想追上去?」語氣中夾著幾分調侃,似是挖苦,又似慫恿。
甄志丙面色微變,喉結微動,卻終究未答,只低頭盯著地面,神情複雜。趙志敬見狀,淡然一笑,袖袍一拂,轉身朝院外走去,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:「師弟啊,有些事,追得上人,卻追不上心。」
月色如水,密林中一道白影疾掠而過。小龍女施展輕功,身形如燕,腳尖輕點枝椏,宛若流光掠過林間。
那天竺僧人臨終前的斷續話語,雖模糊不清,卻在她心頭掀起滔天巨浪。那兩個字眼,與她心底最深處的記憶重疊,令她魂魄震顫。她提氣疾行,一刻也不願耽擱。
一陣濃重的血腥氣息飄來。她循著氣味靠近,月光下,草地上橫臥著一具屍體,正是那天竺僧人的同伴。死者身著褐色道袍,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。 小龍女目光掃過四周,草地上腳印凌亂交錯,一道血跡蜿蜒向前。她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,玉足輕點,身形沒入夜色深處。
荊山的一片荒地上。地面雜草叢生,亂石嶙峋,透著一股死寂之意。空地邊緣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,夜風呼嘯,吹得崖邊野草瑟瑟發抖。
十餘名黑衣人手持長刀,如狼群般緩緩逼近尹克西。刀鋒在月光下閃著寒光,尹克西胸口劇烈起伏,金龍鞭垂落在地,鮮血染紅衣襟。
他死死盯著黑衣人,咬牙低吼:「想要老子的命——也得付出代價!」 一聲唿哨,十餘道刀光撲來。尹克西怒吼著揮鞭迎戰,但力竭之下,動作逐漸遲緩,鮮血灑滿草地。
就在刀光即將吞噬他之際,一聲清嘯劃破夜空。
一道白影凌空而至,劍光乍現,幾名黑衣人慘叫倒地。尹克西抬頭,只見小龍女手持長劍,清冷絕美的面容上帶著一絲凜然殺意。
「你……」尹克西又驚又疑,一時語塞。
小龍女未答話,劍勢輕靈,將靠近的黑衣人盡數逼退。她身法飄逸,劍光如游龍,幾招間已令敵人難以近身。
這些黑衣人悍不畏死,雖接連倒下,卻仍紅著眼瘋狂撲來。小龍女劍法輕靈,劍光如清冷的水月劃破黑夜,劍影閃處,兩名黑衣人慘叫倒地。尹克西咬緊牙關,金龍鞭翻飛如騰空巨龍,鞭影呼嘯,一鞭抽飛一名黑衣人。
二人劍鞭交錯,默契十足。小龍女長劍一挑,划過敵人的護臂,帶出一道血花。尹克西緊隨其後,金龍鞭橫掃,再擊倒一人。劍勢與鞭影交相輝映,殺機四伏間,又有三名黑衣人接連倒地,鮮血灑滿荒地。片刻間,場上竟只剩寥寥幾名黑衣人,身形踉蹌,驚懼交加,不敢再輕易逼近。
就在此時,遠處林間傳來低沉而有節奏的馬蹄聲,伴隨著輕微的「沙沙」聲,仿佛暗中潛伏著危險。黑衣人聞聲一頓,紛紛後撤,垂手而立。
小龍女循聲望去,只見一騎緩緩自林中踱出,馬上之人身形瘦削,身著玄青色錦緞長服,外罩繡有雲紋的黑色披風,頭戴烏紗幞頭,幞頭上那枚暗銀色珠子在月色下泛著幽光。
尹克西見狀,神色微變,眼中閃過幾分不自然。
那人勒住馬匹,陰柔的目光如毒蛇般落在小龍女身上,聲音黏膩:「好個標緻的小丫頭,可惜多管閒事的人,向來難得善終。」
說罷,他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披風,轉目看向尹克西,唇邊泛起一絲冷笑:「尹克西,咱家還真是小瞧了你,居然敢拿假的東西來糊弄咱家?」他右手輕撫腰間長劍,聲音不疾不徐,卻透著令人心悸的寒意:「你可知道,欺騙咱家的下場是什麼?」
小龍女感到對方身上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,心中一凜,蹙眉問道:「閣下是誰?」
「咱家是誰?小丫頭倒是好奇。」曹正淳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劍鞘,劍鋒冷光在月色下泛著陰冷的寒芒。」罷了,告訴你也無妨。咱家乃內侍省總管曹正淳,奉旨辦案。「他目光如毒蛇般掃過二人,嘴角勾起冷笑:「那東西,你們交也得交,不交……也得交!」
話音未落,曹正淳腰間長劍驟然出鞘,劍光如電,帶起一片森寒氣息,直撲小龍女和尹克西!勁風呼嘯,衣袂獵獵作響。
小龍女長劍橫於胸前,一招「清心普善」護住上身,劍身寒光閃動,顯然灌注了內力。曹正淳冷笑,長劍一抖,劍光如電,凌厲襲來。小龍女一招「玉潔冰清「揮劍迴環,劍光如月華般護住周身,將對方攻勢盡數擋下。
「有點門道!」曹正淳眯眼冷笑,手中長劍斜刺,一記「追風逐電」直取小龍女下盤。小龍女身形輕盈,一招「冷月窺人」飄然後退,長劍順勢劃出弧光,直指曹正淳手腕。曹正淳劍招變幻莫測,內力深厚,每一劍都逼得小龍女連連後退。 小龍女心中暗凜:「好深厚的內力!」她雖劍法精妙,卻因內力稍遜,漸漸落入下風。
尹克西見狀,暴喝一聲:「閹賊,休要傷她!」金龍鞭破空而至,直擊曹正淳背心。
曹正淳冷哼:「不自量力!」劍光一分為二,左路封住小龍女來勢,右路迎上尹克西金龍鞭。「鐺!」金龍鞭與長劍相撞,發出金鐵交鳴之聲。尹克西只覺一股巨力襲來,震得虎口發麻,金龍鞭險些脫手,心中大駭:「這閹賊內力竟如此恐怖!」
小龍女見狀,清嘯一聲,長劍猛然一振,破開曹正淳封鎖,身形一轉,一招「錦瑟
無端」直刺其左肩。
尹克西與小龍女雖是初次聯手,卻配合默契。金龍鞭勢大力沉,專攻上路;玉女素心劍輕靈飄逸,專找破綻。一剛一柔,竟將曹正淳的凌厲劍勢盡數化解。 「負隅頑抗!」曹正淳厲喝一聲,長劍陡然加快,如毒龍吐信般猛然刺出,劍勢裹挾著陰寒內勁朝尹克西襲來。
尹克西咬牙怒吼,拼盡殘餘內力,金龍鞭捲起一道氣浪,正面擋下那凌厲劍勢。然而,他內力大損,鞭勢已顯遲滯,未能察覺那一縷劍光在空中靈活一轉,從側面如靈蛇般迅速襲來。
「噗!」劍鋒掠過他的胸側,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,殷紅的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。尹克西尚未站穩,曹正淳腳下一轉,一記凌厲橫掃已然踢至。 「砰!」尹克西胸口劇震,身形如斷線風箏般橫飛出去,重重撞在岩壁之上,碎石飛濺。
劍光一閃,小龍女一招「淡菊傲霜「,直刺曹正淳咽喉。曹正淳冷笑一聲,手中長劍疾挑,劍光暴漲,如銀蛇般翻卷,裹挾著陰寒內力,瞬間將小龍女籠罩其中。 「鐺!」兩劍相交,一股陰寒內力卻順著劍身湧來,震得小龍女虎口發麻,身形不穩,連退數步。她腳下已是懸崖邊緣,碎石被她踩得簌簌滾落深淵。
曹正淳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,長劍在月光下泛著寒芒。「丫頭,無路可退了吧?」
小龍女被逼至懸崖邊緣,眼看已是退無可退。她深吸一口氣,眸中閃過一絲決然,手中長劍突然迴轉,劍尖斜指地面,擺出了一個看似收招的姿勢。
曹正淳見狀,心中冷笑:「強弩之末,還想虛張聲勢?」
然而,就在此時,異變陡生!
小龍女原本看似收招的長劍,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猛然刺出!這一劍迅捷無比,劍身發出「嗡嗡」的顫鳴,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,直取曹正淳的眉心! 這一劍,正是玉女素心劍法中的殺招——「玉碎崑岡」!劍光決絕,去勢如雷,劍鋒直指曹正淳胸口,勢若破竹,毫無退路。
曹正淳嘴角泛起一絲冷笑,身形微側,長劍疾走,精準迎向劍身側面。他巧妙借力一引,順勢偏轉小龍女的攻勢。
「鐺——!」
兩劍相交,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。劍勢交錯之際,曹正淳的劍鋒靈巧一繞,順勢壓制住小龍女的長劍。
曹正淳目光中閃過一絲輕蔑,似乎勝券在握,冷聲道:「不過如此!」 然而,就在他準備徹底壓制之際,臉色陡然一變!小龍女這一劍竟是虛招,她真正的殺招,藏在左手的一枚金針中!銀針借著長劍相擊的掩護,悄然滑出,直取曹正淳咽喉!
這一招詭譎迅捷,令曹正淳猝不及防。
曹正淳大驚失色,他沒想到小龍女竟然還有如此後招!倉促之間,身子猛地一偏,險險避過致命一擊。
然而,這銀針來得實在太快,曹正淳雖然避開了要害,卻還是被銀針擦著臉頰而過,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。
曹正淳又驚又怒,身形向後疾退數尺,拉開了與她的距離。
而小龍女則借著這一招的機會,腰身微沉,蓄勢再上。然而,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,腳下的岩石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碎裂聲。
她心頭一顫,頓感不妙。
曹正淳微微喘息,伸手抹去臉上的血痕,眼中陰鷙之色一閃即逝。忽然,他眸光一凝,瞳孔微縮,驟然又放大!
只見那岩石裂痕四散,如蛛網般擴開,「咔嚓」一聲,崖沿竟猛地塌陷一角。小龍女足下一滑,身形猛然失控,整個人向後傾去,衣袂翻飛,宛如墜落雲端的仙羽。
「小心!」尹克西臉色煞白,嗓音撕裂般喊出。
曹正淳面色驟變,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疾沖而出。他手指探向小龍女的腰帶,指尖幾乎觸到那隨風飄蕩的衣角,卻終究差了半寸,眼睜睜看著那抹倩影消失在崖邊。
衣衫如蝶,飄墜而下,轉瞬便被夜色吞噬。
這一刻,就連曹正淳這樣心狠手辣之人,也不由自主地想要挽留。那一襲白衣在風中飄蕩,青絲如瀑般散開,恰似一隻折翼的仙鶴從九天跌落,那般清麗孤絕的身影,讓人心頭一陣揪痛。
這並非單純的憐憫之心,而是源自人性最深處的本能:當看到如此美好的生命即將隕落,哪怕是最為冷酷的人,也會不由自主地生出守護之意。就像黑暗中的人總會不自覺地追逐光明,他們出手相救的瞬間,不過是遵循著內心深處對完美的執著追求。
「龍姑娘——!」
悽厲的呼喊聲劃破夜空,聲音未落, 一道身影已如閃電般從曹正淳身側掠過,帶起一陣勁風,衣袂翻飛間, 竟是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懸崖!
這變故兔起鶻落,曹正淳甚至沒能看清那人的樣貌,只隱約瞥見一抹道袍的影子。 他微微一怔,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。
宦海沉浮四十載,他見慣了生死,也見慣了人心險惡,卻從未見過這般痴情決絕的縱身——仿佛那萬丈深淵不是通往死亡的絕路,而是通往極樂的歸途。 曹正淳緩步走至崖邊。他凝視著深淵中翻湧的黑霧,隱約仿佛能聽見崖底的鬼嘯。
他緩緩閉上眼,像是在傾聽,又像是在追憶什麼。片刻後,他輕輕吐出一口氣,喉結微動,低聲吐出半闕殘詩:
斷魂崖下斷魂橋,
崖上飛鳥聲聲嚎。
一步踏空魂難返,
風吹草動似人號。
詩聲散入寒風中,隨夜色一同消失。他輕輕吐出一口氣,臉上那一絲柔軟很快被漠然取代。他轉看著倒地的尹克西,語氣平靜而冰冷:「密涵,你是什麼時候給她的?」
尹克西碧色的瞳孔映著慘澹月光,喉間發出低啞的咯咯聲,嘴唇輕顫,卻依舊一言不發。
曹正淳盯了他片刻,輕笑一聲,仿佛這答案已不重要。他翻身上馬,馬鞭輕輕一揚,凌空抽出清脆的響聲,蹄聲踏碎滿地月光。身影隨之消失在黑暗中,留下山間一片寂靜。
第二十四章:過零丁洋
世人常道,相思無遠近之別,守望亦不以歲月為限。此情,恰似連理枝,縱然相去千里,其根亦相連;又似心之所系,無論其人在與不在,情之所鍾,未嘗稍改。絕情谷中光陰荏苒,最諳此間真味。
谷中寒潭,終年凜冽,明鏡止水,輝映穹蒼;古木森森,四時常青,若忠僕守衛此間清幽。石階斑駁,青苔侵蝕,盡顯歲月滄桑。凡塵俗世,終成過眼雲煙,足跡亦隨之而逝,唯余相思,亘古不變。情之一字,世人難參。或曰執念,徒惹人煩擾;或曰牽掛,平添幾分愁緒。然則箇中滋味,實非常人所能道,正如谷中雲霧:縹緲無形,卻縈繞於心,如繭絲纏綿。
天下皆謂絕情谷「絕情」,殊不知此地深藏至情至性,此情之堅,足比磐石。楊過佇立谷中,環顧四野,景物依稀,心中豁然開朗:情之真諦,非朝朝暮暮之相守,而在於尋常點滴之關切。昔年她授業之時,殷殷之情,宛若仙子臨凡;為他療傷之時,柔情似水,恰似月華傾瀉;昔年她授業之時,殷殷之情,宛若仙子臨凡;為他療傷之時,柔情似水,恰似月華傾瀉;情到濃時,四目相對,勝卻巫山雲雨, 彼此的心意早已融為一體。 此情難言,卻如山川般永恆,銘心刻骨。 洞府石門緊閉,縫隙間蛛網交織,許久無人至。楊過推門而入,只見一室蕭索,塵埃滿地,空中隱隱透著霉味,不禁心頭一緊。
他目光流轉,見案上經卷蒙塵,琴台結網,床榻上覆著薄薄一層灰。處處都在訴說主人久未歸來。楊過駐足室中,百感交集,心緒紛亂。
「待我打掃得乾乾淨淨,她回來時定會歡喜。」楊過輕嘆一聲,取過掃帚,一處處細心收拾。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無限柔情。方寸之地里,多少往事縈繞:案前曾共讀詩書;琴旁看她輕撫絲弦;床榻上仿佛尚留她的淡淡體香。一磚一瓦,無不喚起思念。
直到他整理衣櫃,輕輕拿起幾件落滿灰塵的衣物,心中想著待會兒要將它們洗凈晾曬。正當他將衣物移開時,目光忽然被角落裡的某物吸引——那是一雙略微泛黃的小鞋。
楊過怔了一下,緩緩伸手將其捧起,指尖輕輕拂過布面,感受著歲月留下的微微粗糙感。那是嬰兒所用之物,雖已有些陳舊,針腳卻極為細密,鞋面上隱約還能看到繡著的幾片小花,顯見製作者曾用心良苦。
他呆立片刻,心中一股暖流緩緩湧上——原來她也曾有此念想,曾經在這靜謐的洞府中,悄悄憧憬著他們能有一個稚子相伴。
想當年她獨坐此間,一針一線地縫製這小小鞋履時,心緒該是多麼複雜?楊過輕輕拭去鞋上的灰塵,將它鄭重放在床頭。心想:待她歸來,不僅見這洞府煥然一新,也會明白自己已知曉她那深藏的心意。念及此處,他不禁莞爾。 可是那抹笑意才剛浮現,卻又漸漸凝固。陽光斜斜灑入洞中,將那雙小鞋映得忽明忽暗。楊過怔怔望著,眉頭不覺微蹙,心中泛起一絲異樣,這異樣,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。他努力地想要平復心緒,可是,這雙小鞋卻像帶著某種魔力一般,牽動著他的思緒,讓他隱隱不安起來。
八年來,她真就一人獨自生活在這片天地?或許只有她才清楚,這裡發生了什麼。
風穿過崖頂,帶著大地的寒意,低聲呢喃。世間的每一處角落,都仿佛有其命定的軌跡,繁華或荒蕪,靜謐或喧囂,皆在天地間各自成局,卻彼此交織、難分主次。正如人心,明面上的平靜常掩蓋著暗潮湧動,許多未曾說出口的心事,往往比表面的波瀾更加深沉。
或許,真正的困境從來不是來自外界的風雨,而是內心無法解開的枷鎖。人所行之路,有時並非追尋出口,而是試圖與自己的影子和解。只是,有些人走得快,有些人,卻註定走得漫長。
薄雲漸起,遮住了西斜的陽光,山谷中逐漸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陰影。輕柔的風掠過枝葉,發出沙沙之響,恍若時光的低語,溫柔而綿長。落葉在空中旋舞,似是大地將逝去的記憶被輕輕托起,歸於塵土。
崖壁之上,枯藤縱橫,嶙峋的岩石間偶有寒風穿過,帶來細碎的冷意。她緩步前行,素白的衣袂微微揚起,青絲在風中輕舞,仿佛天地間一縷孤寂的幽魂,步履無聲,卻帶著難以言說的執念。
迷濛中,她仿佛又回到了絕情谷底,那片與世隔絕的幽深之地。寒潭碧波微漾,藤蘿如瀑,自崖間垂落,隨風輕晃。谷中山風掠過,捲起一陣濕潤的水霧,悄然沾濕了她的衣袖,也沾濕了她心底那抹難解的思緒。
那人撐著棕櫚葉,穿過雨簾而來。雨珠打在葉上,發出細碎的聲響,似在訴說那一夜的纏綿。石室燭影搖曳,他溫暖的指尖輕輕拭去她額間雨珠,她微閉鳳目,任由他的氣息將自己包圍。那一刻,仿佛連絕情谷的寒氣也被融化。 寒潭畔常有她散落的青絲,如瀑布般傾瀉在青石之上。她倚在石室門邊,一針一線,縴手翻飛。小小的鞋樣漸漸成形,承載著她對未來的憧憬。他總是悄然而至,從身後將她擁入懷中,她嫣然一笑,靠在他溫暖的胸膛,只道這般時光能夠長久。
然而世事無常,一如他來時無聲,去時亦無息。她推開石室,但見石桌上一封書信,在晨光中泛著淡淡青色。山風掠過,輕輕掀動信箋,如同掀動她心底那段埋藏多年的心事。
這一場情緣,恍如夢幻,卻在心底激起層層漣漪。她試圖追憶他的容顏,卻似那谷中清晨的霧氣,怎麼也抓不住。唯有那一雙親手縫製的小鞋,靜靜躺在谷中的某個角落,見證著那段刻骨銘心的往事。
荊山,斷魂崖底
小龍女幽幽轉醒,但覺耳畔風聲細碎,流水聲清冽動聽。她玉手輕撐,緩緩起身,纖纖素指陷入身下厚實的枯草之中。舉目四顧,但見數株古木挺立,虯枝盤錯,殘雪未消,在晨霧中若隱若現,恍如一幅冬日丹青。
環顧四周,青崖如屏,將這方寸之地團團圍住。崖壁之上,枯藤如瀑,縱橫交錯,霜雪點點,宛若天工之手隨意點綴。這一方天地,雖值寒冬,卻因地勢奇特,不見凜冽,仿佛是上天特意遺落在人間的一處凈土,又似亂世中難得的一片桃源。
「我......尚在人世?」小龍女輕語,聲若細絲,透著幾分難以置信的慶幸。
她絕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痛楚,纖腰微曲,玉手輕撫胸口。低眸細看,但見一身素白長裙已是多處破損,胸前一道長長裂痕,幾近劃破裡衣,隱約可見肌膚如玉。
四下俱寂,唯有溪水潺潺,在這空曠谷底,愈顯清冽。斜陽的金輝透過崖頂縫隙灑落,為她散落的青絲染上一層淡淡金暈,也照亮了她破損衣衫下那令人心顫的絕世之姿。原本清冷聖潔的白衣,此刻卻因殘破而平添幾分悽美,幾分柔弱,幾分令人憐惜的破碎之美。
小龍女輕闔鳳目,纖長的睫毛微顫,腦海中,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再次浮現。山風掠過,拂動她鬢邊青絲,也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。
狂風怒號,裹挾著碎石枯葉,如群魔亂舞般抽打在身上。小龍女身形如斷線的紙鳶,急速向下墜落,失重的恐懼緊緊攫住心臟。崖壁陡峭,怪石嶙峋,在眼前飛速掠過,仿佛死神的鐮刀隨時會將她撕碎。
這熟悉的墜落感,瞬間將她的思緒拉回數年前的絕情谷——那時的她萬念俱灰,心中一心求死。然而此刻不同,未知的深淵帶來的恐懼讓她燃起了強烈的求生慾望。荊山之下是岩石、密林,還是無盡深淵?她一無所知,而這種未知,比死亡更可怕。
儘管經歷過墜崖,小龍女此刻仍感到無比無助。凜冽的風如刀割般撲面而來,幾乎令她窒息。她緊閉雙眼,卻無法屏蔽心底那揮之不去的恐懼。這般失控的墜落,讓她深深體會到自身的渺小與脆弱。
就在千鈞一髮之際,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猛然扣住了小龍女的手腕,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下墜的身形一滯。隨即,腰間一緊,甄志丙用另一隻手臂緊緊攬住她,將她護在懷中。兩人如斷線的風箏在空中翻滾,耳邊風聲呼嘯,亂石飛濺,甄志丙卻始終未讓她受半分傷害。
風中急墜間,甄志丙試圖調整姿勢,但巨大的風壓與失重感讓一切努力顯得徒勞。突然,後背傳來一陣劇痛——他們撞上了崖壁上一塊凸出的岩石。劇烈的撞擊令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,卻也讓下墜的速度微微一頓。
借著這股力道,他一把抓住崖壁上一根虯曲老藤。老藤粗如兒臂,但在承受了兩人的重量後,發出「咯吱」作響,搖搖欲墜。甄志丙咬緊牙關,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緊閉雙眼的小龍女,眼中閃過一絲決然。
他低吼一聲,用盡全力將她向上猛地一拋,借著反作用力,自己則墜向深淵。小龍女驚恐睜眼,只見甄志丙的身影越來越小,耳邊傳來老藤斷裂的脆響和他最後一聲嘶吼:「活下去!」
「不——!」她撕心裂肺地喊道,聲音中滿是絕望。甄志丙的身影瞬間沒入黑暗,而她被拋向一處較為平緩的斜坡,重重摔進灌木叢中。劇痛襲來,她眼前一黑,昏厥過去。
倏然睜眼,清冷的玉容上仍殘留幾分恍惚。她強自斂神,檀眸輕轉,環顧四周,終在不遠處的巨石陰影下,捕捉到那熟悉的身影。
「甄志丙。」她輕聲喚道,音如清泉,迴蕩在山谷間。
走近一看,甄志丙面如金紙,雙唇青紫,胸前幾根斷木刺入血肉,殷紅的鮮血早已浸透青衫。他無力地靠在巨石上,眼瞼微垂,似已身受重創。
小龍女素手輕抬,指尖微顫地探向他的鼻息。片刻後,感到一絲溫熱的氣息拂過指尖,她心中一松,低聲道:「還活著……」語氣中有幾分慶幸,卻更添幾分隱憂。
她抬眸望向崖壁,崖壁上垂落的古藤足有碗口粗,此刻十餘根斷藤正在風裡搖晃,斷茬處滲出的汁水還帶著青氣。小龍女仰頭細看,這些百年老藤相互糾纏成網,甄志丙墜落的軌跡上,至少有三層藤網被接連砸穿,第一層藤條完全斷裂,第二層斷了大半,最下方那層只破開個窟窿。
她蹲身查看散落在地的斷藤,表皮磨損處還沾著青衫布條。再往下三丈處的灌木叢呈放射狀倒伏,粗枝多有折裂痕跡。顯然墜落時,藤網先卸去七成墜勢,殘餘力道又被灌木叢分散,最後撞上岩石的衝擊已不足致命。
「若非這些枯藤和灌木……」她輕嘆一聲,緩緩收回目光,再次望向甄志丙,眼中掠過一絲難掩的擔憂。
小龍女取出金針,凝神運氣,手腕微動間,金針準確沒入甄志丙周身大穴。片刻後,汩汩流淌的鮮血漸漸緩下,他紊亂的呼吸也逐步趨於平穩。
「傷勢太重,不能拖延。」她輕聲低語,又取出一枚金針,從袖中抽出一縷細若遊絲的蠶絲。山風拂過她的衣袂,卻未能擾亂她分毫。
她專注施針,金針在指尖靈動翻飛,每一針都精準地落在傷口兩側,每一縷蠶絲牽引著破裂的血肉緩緩癒合。
山壁下有一叢山草在微風中搖曳,透著勃勃生機。小龍女身形輕掠而至,採下草葉,輕柔地為甄志丙處理起傷口。他胸前、手臂、腿上儘是深可見骨的傷痕,她小心將揉碎草藥敷上,再從裙裾撕下布條,為他逐一纏繞包紮。
待到包紮妥當,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裙擺已裂開至大腿根處,白皙修長的玉腿在破碎裙擺間若隱若現,瑩白如玉,隨微風拂動,散發出迷人的光澤。
她輕輕攏了攏裙擺,卻因布料破損,依舊無法完全遮住那抹動人的春光。凝脂般的大腿線條隨著她的動作若隱若現,宛若夜下清泉流淌,泛著誘人的光澤。她低頭看著昏迷中的甄志丙,臉頰悄然浮上淡淡紅暈,似羞似窘,卻無從掩飾。 薄雲漸起,遮住了些許陽光。環顧四周,終在崖壁下找到一處避風的岩洞。她輕輕扶著甄志丙進入洞中,細心為他整理好衣衫。
拾來一堆枯枝敗葉,堆砌成塔,用火鐮輕輕一擊,火星迸濺,旋即竄起一縷青煙。待火苗漸旺,跳動的火光映在她如玉的面龐上,為這荒寒之地添了幾分暖意。
一切妥當後,心神稍定,才覺腹中隱隱作響,想起自己整整一天未進食。起身出了洞,在山間搜尋可食的野果。
遠處幾株野梨掛滿枝頭,果實飽滿沉甸甸地垂下。正欲採摘,忽然瞥見崖下幾株紅果,在夕陽斜照下泛著誘人的光澤。認得那是山茱萸,不僅可以食用,還是療傷入藥的佳品。
她提氣縱身,來到崖邊,玉手輕抬,正要摘果。不料裙角卻在這時被山石掛住,」嗤」的一聲輕響,本就殘破的裙擺又添了一道口子。她黛眉微蹙,眸中掠過一絲羞意,暗自慶幸此處無人,隨即抬手輕攏衣裙,動作雖匆忙,卻帶著幾分優雅從容。
迴轉山洞,將果蔬整齊擺在青石之上,見甄志丙仍在沉睡,便又悄然出洞。尋了一截粗竹,巧手削成竹筒,到溪邊汲水。回洞之時,跪坐他身側,玉手輕托起他的頭,小心喂水。點點水珠順著他微啟的唇角滑落,濡濕衣襟。見他吞咽自然,呼吸漸穩,心中略安。
她又仔細查看他的傷勢。胸前、手臂上的血跡雖然猙獰,傷口卻已不再滲血。她輕取了金針,收好,再為其診脈。脈象平穩,氣息勻和,想來已無大礙,只需靜養,待他自然醒來便是。
放下竹筒,拈起一顆野梨,輕咬一口,果汁微甜,稍解腹中饑渴。她低眸間,瞥見撕裂的裙擺開至大腿根處,一雙玉腿在晨光與火光交織下泛著瑩潤光澤,宛如羊脂白玉般細膩溫潤。
她輕收玉指,目光觸及裙擺間那抹春色,心中不覺起了微瀾。火光搖曳,映照著她修長如玉的雙腿,思緒漸漸聚攏而來。
腦海中浮現出甄志丙縱身而下的一幕。他那樣毫不猶豫地躍入深淵,眼神是那般的執著,全無他念。這份決絕,竟讓她心頭一痛。
她鳳目微闔,呼吸漸亂。此刻幽深谷底,與他獨處的情形,恍若當年那一段難言的往事重現。她本以為那段記憶早已隨歲月消散,卻不想在這一刻如潮水般湧來,令她一時恍惚。
那時的恨意曾如烈火灼心,恨那段掠奪了她清白的往事,難以忘卻,銘心刻骨。然而歲月流轉,隨著時光的消逝,那份刻骨的恨意竟在不知不覺間化作了一縷難言的心緒。想起絕情谷中那些旖旎往事,如今已不知是該恨還是該念,只餘下一片朦朧,似遠山雲霧,看不真切,卻也不再糾結。
她睜眸望向甄志丙蒼白的面容,見他呼吸綿長,安詳恬靜。這個曾讓她刻骨銘心的人,如今竟為救她而捨命相護。這份情意,究竟是愧疚,還是未泯的深情? 「有些事,早已不分黑白。」她心中輕嘆,眼波流轉,卻已多了幾分釋然。素手輕拂裙上血痕,仿佛也拭去了心底最後的陰霾。她凝望遠方,火光映在清麗的面容上,那一抹複雜的心緒,終被冷風輕輕帶走,消散在這方寸天地間。 幽谷寂靜,流水聲漸漸隱去。月色如水,淺淺地灑落在這方寸天地間。不遠處的山澗,偶有溪流擊石之聲傳來,在這寒夜裡顯得格外清脆。一輪殘月悄然攀上谷口,銀輝如紗,籠罩著整個山谷。
小龍女靜默良久,忽聞遠處傳來幾聲夜鳥的啼鳴,打破了這片沉寂。她輕輕起身,來到洞口,但見遠處雲開霧散,露出一片星空。寒風掠過,帶來幾片枯葉,在空中打著旋兒,緩緩飄落。
正當她凝望遠方之際,身後忽傳來一聲輕咳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她轉身望去,見他眉頭微動,似是要醒來的樣子...
遠方的星空,似也隨之黯淡下來,眼前卻暈開一團模糊的燈火。 雙眼緩緩睜開,意識漸漸迴轉。昏暗的燈火在他迷離的視線中搖曳,映照出一間素雅的廂房。朦朧間,最後浮現的記憶是那一場慘烈的決戰。那魔道人陰森森的笑聲,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氣,都如潮水般涌回腦海。
正當神思恍惚之際,一個清婉動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:「你醒了。」 他緩緩轉頭,但見一張美麗的面容映入眼帘。那是一雙含著淚光的明眸,眼波流轉間,盛滿了喜悅與擔憂。他凝神細看,記憶如潮水般湧來。
「遙迦......」他輕聲喚道,聲音沙啞而虛弱。
這一聲呼喚,仿佛打開了程遙迦心中的閘門。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,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。她俯下身,將頭輕輕靠在他胸前,啜泣著,肩膀不住地顫抖。那一刻,所有的擔憂、焦慮、害怕,都化作了這無聲的淚水。 「遙迦......」他抬起手,輕輕撫摸著她如瀑般的青絲。她溫軟的身子伏在
他胸前,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,不住地抽泣。他任由她這般依偎,手指溫柔地在她發間穿梭,感受著久違的溫存。
許久,他才低聲問道:「這是何處?」聲音雖疲憊,卻已恢復了幾分清明。那一戰的慘烈猶在眼前,天魔道人陰森的笑聲,似乎還在耳畔迴蕩。
程遙迦仍伏在他胸前未起,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:「漕幫堂口。」她說著,又是一陣細碎的啜泣。檐角的琉璃燈漸漸暗去,窗外已露出魚肚白,一縷晨光悄然透入,為這對新人兒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。
正當這溫情脈脈之際,一聲稚嫩的啼哭打破了室內的寧靜。程遙迦輕輕起身,來到床邊的搖籃前,將那啼哭的嬰兒抱起。她輕聲哄著,柔軟的身子微微搖晃,卻仍難以止住孩子的哭聲。
晨光透過窗欞斜灑,映在她清麗的面容上,為那如雪的肌膚籠上一層柔和光暈。她略一沉思,隨即緩緩解開衣襟,露出一邊豐盈渾圓的乳房,柔軟而瑩潤,猶如山間初露的玉峰帶著晨曦的光澤。乳頭微微翹起,散發出淡淡乳香。 嬰兒尋到乳香,小嘴迫不及待地含住那一抹溫暖,貪婪地吮吸著。小手如嫩藕般緊緊攥住母親的衣襟,似要將這份依賴抓得更牢。吮吸聲細微,如清泉滴石,溫潤而安然。
郭靖凝望著眼前的溫情畫面,只覺心中湧上一股暖流。程遙迦垂眉靜坐,眉宇間帶著母性的柔和,嬰兒在她懷中安然吮吸,那稚嫩的小臉不時輕輕蠕動,令人動容。
程遙迦察覺到他的目光,玉頰微紅,卻仍坐到床頭。嬰兒在她懷中安然吮吸,她輕聲道:「這是依依,要不是你,我和她都......」
郭靖目光落在孩子粉嫩的小臉上,看著那貪婪吮吸的小嘴,一張一合間,發出細微的聲響。那小手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襟,生怕這來之不易的溫暖會消失。他心中一暖,輕聲道:「孩子平安便好。」
晨光中,她半敞的衣襟,露出一抹晃眼的白膩,卻更襯得她面容清麗。一縷青絲垂落頰邊,遮掩不住眼角的淚痕,反添幾分我見猶憐。看著這般溫柔婉約的景象,他心中忽生異樣,卻又不敢多想,只輕聲問道:「陸大哥呢?」
這一問,卻見她肩頭微微一顫,玉面上浮現出一絲哀傷。她低著頭,目光落在吃奶的嬰兒身上,片刻後輕嘆一聲,抬頭望向窗外,似不忍觸及那段隱痛的記憶。
一個月前,蒙古鐵騎突襲南宋邊境,戰火燃至太湖邊。家園難保,他們倉促舉家遷移,準備投靠陸冠英在江陵的舊友。豈料途中突遇劫匪截殺,混亂之中夫妻二人走散。陸冠英為掩護妻子和孩子逃生,獨自一人留下斷後。程遙迦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,耳邊傳來刀劍交擊之聲,卻無力回頭。
她帶著幼子一路艱難跋涉,終於到了江陵城,然而昔日陸家的親友早已搬遷他地,無人知其具體去向。偌大的江陵城中,她舉目無依,只能跟隨那些逃難的流民在城中輾轉。帶著嬰兒的她無處落腳,靠沿街乞食度日,日復一日,身心俱疲。
窗外,晨風拂過樹梢,帶來些許涼意。程遙迦緩緩收回目光,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,聲音低沉:「冠英至今生死未卜……」
火光輕跳,映在她的清麗面龐上,那一抹壓抑許久的悲痛,終於在這一刻化作深深的嘆息。
郭靖望著她微紅的眼眶,心中暗嘆,輕聲安慰道:「陸大哥福大命大,你們既能歷經波折來到這裡,相信他也必會平安無事。」
程遙迦勉強露出一抹苦笑,卻未言語。她低頭輕撫嬰兒的小臉,那雙曾在絕望中流離的手,此刻正顫抖著,似要將所有痛苦深埋,唯留一絲期盼在心間。 郭靖緩緩坐起,試探著活動四肢,心中疑惑愈濃。他按住胸口,感受著身體內部的變化,雖然沒有一絲內力,但全身傷痛已消,動作也自如無礙。
「我記得當時傷得極重,幾乎筋脈寸斷,怎會這般快就恢復?」他抬眸看向程遙迦,語氣中滿是困惑,「莫非我已昏迷了一個月?」
程遙迦搖搖頭,柔聲道:「不過五天而已。」
「五天?」郭靖眉頭深鎖,「怎可能如此?」
程遙迦輕嘆一聲,低聲道:「那晚你被帶回來時,已幾乎斷氣。漕幫的人請了許多城中的大夫,皆束手無策。後來來了一個人……」
「什麼人?」
「他未露姓名,只說能救你。那晚他獨自一人替你運功療傷,等他離開時,像是受了重創一般。」
「竟有此事……」郭靖心中震動,細細感受自己的身體,雖無內力,但確實已恢復如常。他輕聲道:「此人救我性命,無論如何,我都要找到他。」 程遙迦緩緩點頭,柔聲道:「不必急,您能平安已是萬幸,養好身子要緊。」 郭靖掀開被褥,緩緩起身,足底輕觸地面,感到一陣久違的輕鬆。他輕輕推開窗,外面的晨風帶著清新的泥土氣息,夾雜著幾絲花草的香味,令他心中煩悶稍緩。
「我出去走走。」郭靖回頭對程遙迦道。
程遙迦輕輕頷首,起身將懷中的嬰兒交給一個侍女,又囑咐幾句,便陪著他一同步出屋外。
院落雖不大,卻別有一番靜謐之美。青石小徑蜿蜒曲折,周圍是寒冬中依然青翠的松柏,角落裡一片竹林微微搖曳,竹葉雖被寒霜染得略顯枯黃,仍在晨風中發出輕輕的「沙沙」聲,似低聲訴說著季節的故事。
郭靖漫步在小徑上,腳下落葉柔軟,踩上去竟發出些許細碎的聲音。冬日的涼意透過他的衣衫,滲入肌骨,但他呼吸著清新的空氣,思緒卻不覺更加清醒。 「遙迦,」他忽然停下腳步,轉頭問道,「那位救我的人,是什麼模樣?」 程遙迦略一沉吟,緩緩道:「那人五十多歲,鬚髮微白,穿著一身素色長袍,面容清瘦,眼神中帶著一絲睿智和從容。」
郭靖聽罷,眉頭微蹙,未作答覆,似在心中盤算著什麼。
程遙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,補充道:「對了,他話很多,而且頗有趣味。隨口講起些江湖奇聞或鄉野掌故,常常逗得身邊人忍俊不禁,笑聲不斷。」 郭靖目光微動,那絲縹緲的猜測漸漸清晰。他抬眸看向遠處竹影婆娑,寒風掠過,竹葉沙沙作響,像是那人言笑間帶來的迴響,在他的記憶中愈加真實。 兩人沿著蜿蜒小徑緩步而行,竹影搖曳,晨風輕拂,帶來陣陣寒意。程遙迦不時側頭看他,見郭靖眉宇間帶著幾分深思,便靜靜陪著他前行。
穿過一片低矮籬笆,前方豁然開朗,已到前院。這裡熱鬧非常,漕幫幫眾三三兩兩地忙碌著,有的搬運竹筐,有的整理器具,幾名壯漢抬著一桶新汲的水經過,沉重的腳步踩在青石地上,發出鏗鏘聲響。
一名幫眾瞧見郭靖,忙上前拱手行禮,笑道:「郭大俠醒了?身體可好些?」 郭靖微微一笑,點頭道:「已無大礙,多謝關心。」
那人笑著退下,繼續忙碌。一路上,不時有幫眾點頭致意,或遠遠打招呼,雖不熱鬧,卻透著幾分暖意。
「大家對您很是敬重呢。」程遙迦輕聲一笑,眸中泛著溫柔的光芒。 郭靖搖了搖頭輕聲道:「也沒幫上什麼忙。」
恰在此時,一名幫眾快步而來,拱手道:」郭大俠,堂主有請。」顯然,他甦醒的消息已傳至堂中。
「知道了。」郭靖輕聲應道。
程遙迦輕聲道:「我先回後院了。」
郭靖望著她遠去的身影,心中泛起一絲難言的感觸。他收回目光,整了整衣衫,轉身朝大廳走去。
大廳之中,香案裊裊,紅燭搖曳。盧成端坐黑檀木椅上,身著錦袍,面容沉穩,正在批閱幫中文書。聽得腳步聲響,抬眸望去,但見郭靖大步而入,舉止從容,絲毫看不出重傷初愈的痕跡。
「郭大俠!」盧成見是郭靖,連忙起身相迎,臉上既有喜色,又帶敬意,」可讓我等好生挂念。」
郭靖拱手還禮:「有勞堂主費心。這些日子多蒙照拂,郭某感激不盡。」他目光落在盧成身上,雖是初次相見,但那正氣凜然的風骨,倒與江湖上傳聞相符。 兩人分主客落座,陸續有幫眾送上香茗點心。
大廳中,燭影搖曳,檀香裊裊。盧成將這幾日江陵動盪之事,一一道來。 青松山庄數日前遭官兵突襲查抄,那座表面不起眼的莊院,內里竟是另一番景象。莊中不但暗設兵器鐵鋪,更有軍械倉儲,糧草堆積如山。隨著莊子告破,更大的陰謀浮出水面。江陵知縣劉復寬與鄧百川勾結已久,暗中開通水路,為其走私提供便利。官府當即將其逮捕,連同數名涉案官員,一併解京候審。 水寨一戰,鄧百川死於郭靖掌下,其同夥白連生雖被擒,審訊卻毫無進展,官府對此案始終諱莫如深。官府秘而不宣。更令人憂心的是,蒙古三傑趁亂逃遁,蹤跡全無,重創郭靖的天魔道人亦如雲煙消散,不知所蹤。
大廳寂靜,唯有燭火噼啪輕響。兩人對坐,各自端茶淺酌,窗外江水滾滾之聲隱隱入耳,映襯著內心的沉凝。
良久,郭靖緩緩道:「丐幫一個分舵,縱有三分膽量,也難成這般大局。青松山庄布局之大,顯然背後另有主謀。」
他目光定在跳動的燭火上,神情冷峻。盧成輕嘆一聲,放下茶盞,眼中透出幾分無奈。此時,兩人皆心知肚明——蒙古虎視眈眈,朝中暗流涌動,這江陵之亂,不過冰山一角罷了。
盧成見郭靖神色凝重,微微一笑:「大俠武功蓋世,但遇到這等局勢,憂心也是常理。好在有黃幫主助陣。」
他語氣一轉,輕聲說道:「青松山庄被破,鄧百川伏誅,江陵多年的毒瘤剷除,全賴黃幫主一手『拋磚引玉』。不僅打開了局面,更讓我們看清了暗藏的諸多門道。」
他為郭靖斟滿清茶,茶香裊裊升起:「鄧百川雖死,白連生被擒,就算蒙古三傑逃了,失去根基的他們也難掀風浪。雖說水寨一戰大俠身陷險境,但能除去這般禍患,也算值得。」
盧成稍作停頓,目光沉凝:「那日黃幫主放出三神器的消息,引得江湖各派齊聚江鱷幫水寨,看似攪亂局勢,實則步步為營。」
他放下茶壺,語氣加重:「鄧百川無論出手與否,都是死局。若出手,便暴露隱情;若不出手,這條賴以生存的水路便會暴露在眾目之下。黃幫主這一步棋,逼得他們進退兩難。」
盧成略作停頓,道:」事實證明,鄧百川果然選擇了出手。那日水寨混戰,大俠親歷其間。鄧百川突然殺入,與各路人馬拚命,想必船上當真有重要物事。」 「船上究竟裝了什麼?」郭靖眉頭微蹙,似有所思。
「大俠忘了?那封從鄧百川手中奪來的密函。」
郭靖神色一凜,想起那封藏在懷中的密函。與天魔道人交手時重傷昏迷,衣衫盡碎:「想是那時遺失了。」
「正是。密函從你身上墜落水中。」盧成目光微閃,」尼摩星當時就在附近,很可能被他拾去。」
郭靖眼中寒光一閃:「確有這個可能。」
「能讓鄧百川拚死相爭的密函,絕非尋常文書。」
郭靖輕叩桌面:「看來密函中藏著更大的秘密。」
「或許正是揭開這場陰謀的關鍵。」盧成語氣凝重。
郭靖聽聞此言,神色漸漸凝重。眼下的局勢遠比想像中複雜:蓉兒至今下落不明,密函又落入他人之手,其中牽連實在深不可測。想及此處,他不禁為妻子安危暗自擔憂。
盧成見郭靖面露憂色,輕聲安慰道:「黃幫主向來智計過人,行事滴水不漏,定然早有安排。大俠不必太過憂心。」
郭靖卻仍是凝神不語。良久,他才緩緩問道:「她可曾提及下一步打算?」 「那日匆匆一別,黃幫主並未明言去向。」盧成眉頭微蹙,像是在努力回憶,」不過...她倒是留下了些線索。」
郭靖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。
盧成將那日與文曦會面的經過娓娓道來,最後低聲說道:「黃幫主給文推官留了一封信,信中只寫了兩個字——'中轉'。」
聽到這兩個字,郭靖的眼神猛地一亮,仿佛在迷霧中抓住了顯露端倪的線索。他低聲呢喃:「中轉……」
他心念電轉,鄧百川一伙人口走私的手段、路線、規模迅速在腦中拼接成一幅複雜的網絡圖。如此龐大的人口走私,絕不可能一路直達北方,必然會有一處安全隱蔽的中轉之地,既能補給、隱匿,又能迅速換船或改道。
郭靖抬眼,緩緩說道:「若是要長期運送人口和貨物,沿江陵一路往東而行,按江水水勢、距離與船速算,最遲也要在鄂州停靠。」他停頓片刻,聲音更顯篤定,「鄂州地處江河要道,水陸並通。人口走私需要大量的淡水、糧食和船工補給,若中途沒有停靠驛站,根本無法支撐大規模長途運送。而鄂州,正是江陵至北方必經之地,也是最適合作為『中轉』之處。」
盧成抬起頭,斟酌著說道:「想來,文推官也推測到了這一點。因此,那日江鱷幫水戰一結束,他便沒有耽擱,直接順江而下,前往鄂州。」
郭靖眉頭微蹙,追問:「後來如何?」
盧成搖了搖頭,嘆息道:「文推官在鄂州……被羈押了。」
郭靖心中一沉,緩聲問道:「羈押?」
盧成神色凝重,緩緩道:」經過多方打探,我們才得知一些內情。」他壓低聲音繼續說:」據可靠消息透露,鄂州府衙以'勾通番邦'的罪名將文推官扣押。」 他頓了頓,又道:」我們託人打通了幾處關節,才打聽到更多細節。說是文推官在鄂州查案期間,行跡可疑,曾私下接觸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。那些人....
..」他略一遲疑,」據說與境外勢力有所牽連。鄂州府衙以此為由,懷疑文推官'暗通外敵',如今正將他嚴加審訊。」
郭靖眉頭皺得更緊,目光如炬, 「境外勢力…… 是指蒙古人?」 盧成點了點頭,「雖未明說,但言語間有所暗示。 加之文推官此行,確是秘密調查,未曾照會鄂州府衙,被對方以此為藉口,也並非全無可能。」
郭靖默然片刻,緩緩問道:「文推官通敵之事…… 你認為有幾分可信?」 盧成緩緩搖頭道:「說文推官'勾結外寇',荒謬至極。我雖與他只有一面之緣,卻見他行事光明正大,為人剛直。這一點,我是不會看錯的。」
他語氣轉冷,目光微凝:「只是這罪名......」沉吟片刻,又道:「文推官
新任不久,不知官場險惡。此番前去鄂州,恐已觸動了某些人的私利。他們要治他的罪,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。」
說到這裡,盧成面露無奈之色:「此事涉及朝廷命官,按理說我們江湖中人不便插手。況且官府內部的爭鬥錯綜複雜,就算我們想幫,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。若貿然介入,只怕反倒會連累文推官。」他輕嘆一聲,補充道:「這官場上的明槍暗箭,非我等江湖人士所能應付。」
郭靖聞言不語,目光漸漸深沉。他雖不善言辭,卻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之人,對官場傾軋雖不喜,卻並非無知。此刻聽聞文推官的遭遇,心中已隱約察覺到一股暗涌的勢力,正將忠良之士逼入絕境。
盧成見郭靖久久不語,臉上浮現一絲沉重之色。他略一遲疑,從懷中取出一張略顯皺摺的紙條,緩緩遞到郭靖面前:「這張紙條,是托鄂州府衙內的獄卒帶出來的。」
郭靖接過紙條,小心展開,昏暗的燈光下,那熟悉的墨香瀰漫而出。他眼神微凝,低聲讀道:
辛苦遭逢起一經,干戈寥落四周星。
山河破碎風飄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。
惶恐灘頭說惶恐,零丁洋里嘆零丁。
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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